三界
三界传说
想象界就是一切可视化的人和物,包括玩家控制的人物(你),你打的怪物,游戏里的地图、市场,还有NPC等等。
象征界就是0和1,以及支撑这个游戏系统运作的所有程序的集合。它们决定了游戏的运行规则。象征界是计算机语言程序,因此无可避免地会偶尔发生bug。我们的社会也是一样:所有社会都有一定语言和文化,而一个社会是按照既有的社会规则运行的;当然,再稳固的社会规则也有被革命颠覆的时候。我们的社会就是想象界和象征界的集合:我们可以看见游戏里的NPC、怪物,而它们是按照一定的程序运行。
实在界就是电脑硬件本身,硅晶体、电路管等。人无法认知到实在界,如同游戏里的人物是无法认知到电路板一样。而如果实在界入侵了现实,主体会精神错乱,社会会发生动乱,就像电脑硬件坏了,整个游戏突然当机一样。
游戏里的人物只有在当机的时候,才能发觉自己所在的世界是不真实的,是电脑程序运作的结果。
三界并非是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关系,而是相互扭结并且自始至终共同作用于主体的,即所谓三界的拓扑学。
从拓扑学角度理解拉康的三界关系:
想象界
弗洛伊德在区分自我力比多与性欲力比多时提出,一个统一的自我并不是一开始就存在的,它是发展而来的。但性欲力比多却是从一开始就存在的。拉康继承了这一理论,自我的形成起自性欲力比多脱离混乱状态,有了一种确定的投注形式之时,这个最初的投注形式便是自恋,儿童从镜像中认识自我,然后将自身的情欲力比多投注在自我身上。
但是镜中的“自我”的像并非完全是自我本身的像,其中还包括他人——母亲的影响。儿童从一出生就渴望返回最初与母亲一体的“一”的状态中,而从镜像中,儿童通过对自我和母亲的往返的力比多投注中,获得了“自身是完满的”这一假象,对自我躯体的认同构成了确立自身完整性的“理想自我”,而对母亲的认同与力比多投注则构成了“一”的“自我理想”。
儿童的自身完满性假象是想象的产物,因为母亲实际上根本不可能再与儿童回到“一”了。母亲早已被象征界的父亲权力所剥夺。想象界的特点便是一个“完满”的谎言,掩盖了母亲这一根本的缺失,但儿童并不知道这一点。
象征界
儿童得知这一缺失的时刻,便是他进入语言秩序的时刻,弗洛伊德用来引出强迫重复时举的“Ford/Da”的例子,被拉康用来解释儿童进入象征秩序的节点。儿童在不得不面对母亲的缺失之时,开始使用语言替代自己缺失的母亲,此时在场与缺席辩证地颠倒,“Ford/Da”是对缺席的母亲的命名,是对母亲的谋杀——因为以后不再需要真的母亲了,只需要母亲的替代“Ford/Da”就可以了。儿童因此被引入象征界的陷阱里,象征界将儿童对母亲的欲望,欺骗性地转化为对象征性费勒斯的欲望。
拉康颠倒了索绪尔语言学中能指和所指的位置,但是基本继承了索绪尔的能指概念,即**语言符号是一个自足的意指系统,符号的意义不是来自其与指涉对象之间的某种联系,而是来自符号系统内部能指与所指的结合。**拉康进一步取消掉了所指概念,称所指只是能指链条的运作效果,因主体在意指链条中所处位置的局限性,将能指的意指效果误当成了所指。
儿童进入语言秩序之后,错误地将“Ford/Da”的语言能指当成了指向母亲所指的符号,但“Ford/Da”并不指向母亲,它只是语言结构中一个偶然的能指符号而已。并且,这个符号也会被各种能指符号所替代,在儿童的“肛门期”,他开始学会放弃对母亲的追求,转而走入象征界的秩序骗局中,这一骗局便是象征界的父权规训。
象征界的父权从儿童一出生便已经为他做好了局,先是以侵入母亲的方式让儿童想象出自己与母亲“合二为一”,当儿童不得不失去母亲的时候(这是必然的,因为“一”的状态根本就不存在),父权再次在象征界为他布下了迷宫,诱惑他说只要遵循父权,拿到了费勒斯,就可以与母亲再次“合二为一”。
实在界
但儿童永远拿不到父权的费勒斯,永远也得不到能指链条的核心——主能指。因为主能指是不存在的。弗洛伊德在《图腾与塔布》里提到,原初之父早已被杀死,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图腾和围绕其构成的父权体制,在拉康这里,这套父权体制便是象征界的能指链条。
但是在个体寻求主能指的时候,会依照某种回溯的逻辑认为,一定存在可以和主能指合而为一的某个对象。弗洛伊德指出创伤性场景的意义不是在它原发的时候就出现的,而是在它成为记忆痕迹之后,这便是创伤性效果的延宕性。在拉康的理论里,和主能指合而为一的某个对象从一开始便不存在,只是主体从回溯的逻辑中推断它“应该”是存在的。于是主体围绕着能指的逻辑链不断地追求与寻找,但最终的结果却必然是失败。
“物(das Ding)是使记忆和知觉达成一致的前提,但也是使这种一致性归于失败的原因。”这个“物”是掉落在实在界的东西,是能指链运动的原动力,是所有主体都在寻找但压根不存在的东西。
在拉康的波罗米结中,象征界对实在界“物”的侵入(对“应该有一个原初之父与物合而为一”的回溯性推断)产生了象征的费勒斯——语言和父法。象征界对想象界的侵入(通过被父权化的母亲对儿童产生影响)产生了想象的费勒斯——一个与母亲“合而为一”的谎言。
想象界与实在界的交集则是无法被解答的他者的欲望——(**母亲也无法解答的)你究竟想要什么?**这三个切割后的产物再次交集,便是那个根本不存在却又使一切围绕着它强迫重复的“对象a”。
实在界
在生命之初,婴儿的自我与他者没有区分,处在一个无知无序的世界。此时的婴儿只有生理需要,生理需要可以完全被客体满足。这种客体不象征爱,只是满足一种生理需求,比如满足食欲的食物、满足安全感的怀抱。在这种状态下婴儿不能感觉自己与客体之间的区别。与此同时,婴儿的全部欲望得到极大的满足,呈现出一生中最快乐、完整和满足的状态。
想象界
幼儿在这一时期开始认识他者,但却没有开始认识真正的自我。他看到自己身体的其他部分(比如手)但是认识不到这是自己的一部分(这个手是自己的手还是他人的手对他而言没有区别)。而这一时期对他者的认识,使他产生焦虑,因为原本这些他者都属于他自我的一部分,而如今他者的存在提示他他本人的缺失。于是他开始渴望回到最初的统一状态,并渴望得到他者的爱(为什么渴望被爱?)。而此时他对自我的认同是通过镜像认同的(通过对镜子里形象的认同而认识自我),这种认同是一种意象上的认同,而意象是一种想象,而非真实的自我,所以叫想象界。
象征界
当儿童获得语言能力后,能够区分你、我、他等不同人称,而语言的使用就是缺失的表现。(The use of language implies a loss/lack.“母亲”这个词汇是母亲实体的替代物,也就意味着母亲的缺失。如果母亲在场我们是无需通过语言指代的~)此时儿童与母亲开始真正意义上的分开。这种分开使得儿童产生了巨大的缺失感,这种缺失感造成永远无法得到满足的欲望。这种欲望在人们成长过程中会不断找到替代品(金钱、权利、美色等等),这个替代品又叫小他物(object petite autre)。
“爱人”在整个过程中扮演的角色:
实在界,爱人是不存在的。
想象界,爱人作为母亲重新介入。
象征界,爱人来接纳我、取消我。
“父亲”在整个过程中扮演的角色:
实在界,父亲是不存在的。
想象界,父亲作为一种介入。
象征界,父亲作为法律和规则存在。
三界本身不存在,只是一个回溯的建模,必须精神主体在场才能被建立。这个名称体系同样是对真实的三界的阉割。当你以为自己掌握了三界的认知框架时,三界的真相反而溜走了。
想象界是一种手段,你可以叫它“自我中心”,它依靠幻想试图把我和他人融合成一个整体。想象界是这样的一种世界观:假设我是A,身边的人只是A的一部分,A希望生活按照他的认知建构来进行。我们可以看到,很多神经质的人,歇斯底里的人都活在想象界,他们在呐喊:不是这样的,我不想要这样,你给我变过来,变成我想要的那个样子。黄晓明说:我不要你觉得,我要我觉得。
想象界没有自我与他者之分,自我和他者(母亲)融为一体,欲望得到满足。
那神经症的人看到了什么?他们并非疯子,他们看到了实在界,就是那个永远在跟他唱反调的东西。实在界并非故意为之,实在界也有苦衷:他是被主体压抑的存在,它的出现会让主体濒临崩溃。破产,婚变,战争,死亡...都可以被称为社会的实在界。对于个人而言,小时候的可怕经历,都是实在界的一部分。因为他是被主体回避的东西。
这也只是粗放的划分,具体的精神体验千变万化。但有一点是确定的:当实在界与想象界相遇时,犹如石头碰鸡蛋,作为鸡蛋而言,他的情绪是很极端的。所以拉康说:实在界和想象界的边界是恨。
想象关系有内在的不稳定性。A总是想吞噬B,B也想吞噬A。他们都试图将对方纳入自己的框架里。对于想象主体而言,对方是不存在的。不存在B,B只是A的一部分。那么当他的努力都失败时,他会试图成为别人的一部分,来倒错地实现他的欲望。因为那个时刻,不存在分裂。
那么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?
这时,代表正义的象征界出场了。象征界像胶水一样粘合分裂的A和B,在两者之间形成一个重合区域。他在不否认分裂的同时,给了主体一个结束分裂的象征。你看,我们是一个整体。象征界是一种妥协。既然是妥协,就必须有协定,或者说契约——象征界的内容就是能指,象征界的世界是语言游戏。
换个角度来理解。
在实在界里,我们每个人都是孤岛,本质上没有重合点,也不可能重合。但是象征关系提供了一个重合点,在这个点里,我们和他人相遇了。但是它不是真正的相遇,只是一种“他性视角”。
怎么理解呢。有些女孩子喝酒蹦迪样样都来,但是过年吃饭的时候,表现的就是一副乖乖女的表象。在这里我不打算批判这种行为,只是问一个问题:和她一起吃饭的亲戚,离开这个饭局以后,都在干些什么?谁知道呢,酗酒嫖娼吸毒,你看不见啊。但是不管他真实的状态是怎样,当他坐到这个饭桌上的时候,他都得表现出彬彬有礼的状态。为什么?
因为他在社会秩序里有一个位置。他是这个女孩的二大爷,那么他不需要做任何事,都是她的二大爷。她是他的侄女,那在长辈面前,就有一套与生俱来的“规矩”。这个规矩就是象征界的灯塔:大他者。
大他者就是这样的一种存在:你内心总是对他不屑一顾,但是总觉得别人认可他。but,当其他人也这么想的的时候,象征界的秩序就被建立起来了。
举个例子。三国时代的曹操,挟天子以令诸侯。借汉献帝的名义发了一封诏书给袁绍,让他把北京的三连一排的步兵调到石家庄。袁绍心理mmp,去你的吧。但是汉朝名义上还存在啊!袁绍自己可以不听,但是都觉得别人认可汉献帝啊。那个不认可的人,他的弟弟袁术怎么死的都看见了。于是袁绍乖乖领旨,调兵去了。
生活中的例子太多了。有些事情我也不知道做了有什么意义,但是别人都在做啊。你为什么上大学?因为别人都在上啊。你为什么结婚?因为别人都结了。你炒股票?你没看到其他人都买了吗。你知道这个面霜多么好吗,我三姑六婆的二大爷用了都觉得很滋润啊。
一些社会“意识形态”,就被建立起来了。比如宗教信仰。其实上帝你自己也不信,但是看其他人都在膜拜,你的膝盖也就弯下去了。
齐泽克说圣诞节,大人觉得圣诞老人肯定不存在啊,但是没办法,小孩子觉得他存在啊。小孩子心里想,我也觉得圣诞老人不存在啊,但是装作相信可以拿到礼物啊...
象征界太复杂了,我说的这些也只是皮毛。总而言之,象征界的作用就是“胶水”,把人与人通过“大他者”,联系到一起,象征着实在界的缺口被弥合。
大他者中的基本元素是“父之名”。为了让主体在符号秩序中处在他的适当位置,主体必须参考阳具的意指。这是拉康成熟的精神病理论的基础。当然,想象关系仍占据着主导地位,这两个元素,即父之名和阳具,是拉康从简化的俄狄浦斯结构中提取的。
当符号界尚未构成时,实在界是什么?在精神病中,整个符号秩序都是实在的:当缺乏符号的维度时,整个符号界就会作为某种实在的东西被经历。存在于符号秩序中的缺乏,对精神病的主体而言可能是实在的。那么,在这种背景下实在到底意味着什么?主体试图描述各种各样的现象:一种世界末日即将来临的身体的分裂感。如果这类现象处在符号的维度,它们就能进入与大他者的辩证法中。然而,在精神病的主体那里,这类现象是其世界中最为实在的部分。